發布日期:2022-07-14 點擊率:29
2007年12月8日下午,在與癌癥頑強搏斗了五年之后,岑英權博士安詳地離開人世。雖然隱隱感到這一天總要到來,但當噩耗從硅谷傳來時,我仍然無法抑制心中的悲傷,失聲痛哭。
英權兄1947 年5 月27 日出生于香港,早年留學美國,獲普林斯頓大學應用物理學博士學位,是硅谷知名的半導體專家和高科技創業家。我和英權兄于1995 年在上海貝嶺工作時相識。那時從硅谷回國工作的人很少,我們倆很談得來,加上兩人當時都是只身在滬,又都住在公司的宿舍區,幾乎朝夕相處,很快成為好朋友。英權兄來滬之前,已經是硅谷的知名人物,他是著名的PMC-Siera 公司的創始人之一,早已可以“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了。像他那樣成功的創業家們,有的退隱江湖,去周游世界了;也有很多人改行去做風險投資;即使是再創業,也還是選擇在硅谷。而他卻選擇了來上海工作。那時,國內的半導體產業和今天不可同日而語。從產業角度講,不論在制造或設計方面都還沒有真正起步。而從生活質量上來說,當時的上海和美國相差甚遠。我還記得有一次上海貝嶺的同事到硅谷,我和英權兄各自在自己家里接待他們,回來后,有同事開玩笑問我:你們倆在硅谷有那么好的房子不住,跑到上海來受罪,是不是有毛病啊?所以,英權兄在那樣的時候選擇回國,是真正為了發展中國的半導體事業。
1996 年,國家啟動909 項目,在上海創建華虹微電子集團。當時主管華登中國風險投資的茅道臨先生和我、英權兄以及黃浩明先生探討在中國創立硅谷式的集成電路設計公司,并希望華虹能夠參與投資。所謂硅谷式,即風險投資加創業團隊的模式。那時國內的風險投資行業遠沒成熟,要創建這種公司,難度可想而知。在我們向電子工業部提出這一設想后,胡啟立部長多次接見我們,與我們一起探討此種模式的可行性。在胡部長的親自支持和推動下,中國第一家硅谷式的IC 設計公司,新濤科技于1997 年在上海正式成立。英權兄任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黃浩明先生和我各自分管銷售和研發。胡部長親書“新濤拍岸”四個大字送給我們作為鼓勵。
作為中國首家硅谷式IC設計公司,新濤在成長和發展過程中不但經歷了一般初創公司都會經歷的艱難險阻,還遇到了一些特殊的情況。比如,由于新濤有華虹的投資,美國聯邦調查局人員曾“拜訪”英權兄,對新濤科技從事的業務進行盤問,還要求英權兄向他們報告華虹人員在美的活動情況,遭到英權兄的當場拒絕。他說:作為公民,我依法納稅,已經盡到了我的義務。我沒有責任向你們報告什么事情。英權兄正直不阿的品行由此可見。
英權兄以他卓越的領導能力和豐富的經驗帶領新濤走到成功的彼岸。2001 年4 月,美國半導體著名企業IDT 公司以8500萬美元現金的價格并購了新濤科技。那時正值網絡泡沫破滅,全球股市大幅下跌,這一價格相當于新浪和搜狐兩家美國上市公司的市值總和,在業界引起轟動。這是中國半導體產業的首宗類似案例,名列2001 年中國十大并購案。《亞洲華爾街日報》評論說:這是中國集成電路產業的里程碑。英權兄在四年的時間里帶領新濤員工完成了這一業績,為中國IC 設計產業做出全球矚目的成績,并為股東們賺取了高達八倍的回報。這樣的成績在全球股市大跌時取得,更加難得。新濤科技的成功被美國多所知名大學作為研究案例寫進博士論文、研究報告和專著中,這些學校的名單中有斯坦福大學、麻省理工學院、伯克萊加州大學和芝加哥大學等。我做為新濤的創始人之一,獲得了諸如美國電機電子工程師協會(IEEE)“產業先驅獎”和上海市“白玉蘭獎”等多種榮譽,并被邀請到哈佛大學商學院現身說法。而我始終認為,這些榮譽更應該授予英權兄,他才是新濤的領軍人物,他更是當之無愧的產業先驅。
在第一次創業成功之后,英權兄就已躋身硅谷最成功的科技富豪之列,更何況二次創業的輝煌。但英權兄的生活卻相對簡樸、低調,毫不張揚。在貝嶺工作時,他和我一樣住在貝嶺員工的宿舍小區。新濤初創時期,他也和我及其他一些同事同住一個小區,從沒有自己搞特殊化。然而,在他從新濤退休,準備回到美國時,對曾經為他服務過的駕駛員和阿姨等都給予厚贈。幾年來,又對中美兩地的癌癥研究機構和其它慈善機構進行了廣泛捐贈。英權兄以這種汪洋無涇的長者胸懷,實踐了古人所說的“日費千金為一瞬之樂,孰若散而活餒幾千百人”的境界。
英權兄對生活積極樂觀,興趣廣泛。他的愛好之一是養錦鯉。他對錦鯉的寵愛,不亞于愛狗人對狗的寵愛。有一次,他上午很晚才來辦公室,對我說: Sorry,我的魚病了,今天帶它去打針。我到那時才知道,原來魚病了也可以打針。他熱愛中國文化,喜歡收藏瓷器和書法作品。他經常和我討論對某一件藝術品的看法,認真的態度絕不亞于對工作,有時兩人甚至爭得面紅耳赤。他對瓷器有特殊的愛好,為了學習和了解古瓷器的制造和鑒賞,我們曾一起前往景德鎮拜訪景德鎮陶瓷考古研究所的專家,學習有關古陶瓷的知識,參觀古窯口和窯址。英權兄認為中國古代的瓷器和今天的半導體芯片有一個共性,即都是土(或沙)和火的產物。他相信既然中國昨天是瓷器之國,那么明天則應該是半導體之國。
我和英權兄相交十二年,由于是好友又共同創業,友情之外,更共同經歷了難以為外人道的艱辛,彼此的關系大大超過一般朋友間的交往。他常和別人說,雖然他認識我只有十年,但感覺上卻好象超過二十年。這幾年兩人見面的機會少了。一方面是因為他生病后不常來上海;而我又由于二次創業工作繁忙,也不能經常去硅谷看他。最后一次相見,是今年8月底。那時癌細胞已經侵蝕到他的食道,使他無法正常進食,但他精神仍然很好,談了很多,并邀我一起欣賞了他的一些收藏。他談到死亡,非常平靜坦然地說:即使現在就走,我也無怨無悔。我的一生很美好,想要做的事都做到了,子女長大成人,都很成器,還有象你這樣的朋友......不料那天一別竟成永訣。
英權兄的英文稱謂是Ying 。有一次他對我說:我們兩個愛好中國文化的人,為什么彼此以英文習慣相稱?以后我稱你崇和弟,你叫我英權兄吧?我當時覺得多年的習慣改了別扭,提議還是照舊。這次為他送行,我以英權兄稱呼他,我知道他會喜歡的。
楊崇和
2007年12月16日于海上楓江書屋
時西窗吹雨 草木蕭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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